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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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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原中也開始調查香卉他們失蹤的事。

吉次郎嚷嚷著要跟中原中也一起調查,他懇求道:“帶上我吧,中也,貧民窟的人我基本上都認識,也能問情報,帶上我肯定比你一個人調查速度快。”他認識人多是真的,想要加入調查卻有自己的原因。吉次郎聰明、靈活卻非常怕死,他沒有姓氏,是被遺棄在貧民窟裏的孤兒,以稍好的運勢與極強的求生欲磕磕絆絆活到現在,他跟平太還不同,生長期缺乏足夠的營養,先天的基因中又沒攜帶高個的顯性遺傳,以至於長到十幾歲還副小學生的幹枯模樣——個頭矮小、尖嘴猴腮,像一只猴子。

橘發的少年同樣矮小,身體卻很結實,他很健康甚至很強壯,總之吉次郎的矮小是病態的,而中原中也不是。

拖著一副開槍都會骨折的身體在貧民窟裏求生很不容易,熟悉他的人說吉次郎能夠活到現在是奇跡啊,有人搖擺頭調笑說:“吉次郎啊吉次郎,以你的身軀長大後又如何在貧民窟裏活下去?你又沒有驚人的智慧,沒有四通八達的情報網絡,又有誰願意庇護你?你註定是要死的。”

吉次郎聽後更加惶恐,他清楚以自己的體格黑手黨團體是不會要他的,至於文書類的工作,外來的文化人比他強多了,從那時候起吉次郎就知道,自己只有找到足夠仁慈忠義護短的首領,又或者有仗義的朋友,才能活得稍微好些。

但他不是個很聰明的人,心中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,實施時卻總有疏漏,他找朋友幫襯,最後也不過就與平太關系好點兒,而且還常做平太的跟班;他加入了羊,卻也沒給中原中也留下好印象,對方看他頭疼的眼神與看羊裏其他的成員一樣,還不比看香卉和善。

現在中原中也要走了,他腦子裏的警鈴大作,過分敏感的神經又繃直了。

[香卉他們都失蹤了,就證明羊的威懾對那群人無效,他們不怕中原中也。]吉次郎驚恐地睜大眼睛,[哪裏都不安全,街道不安全,游戲廳不安全,羊的基地也不安全,如果沒有中也,我們就是群拿著槍的普通孩子,怎麽能對付成年人?]

[只有中也背後是安全的,他會保護我的,他絕對不會允許羊的人受傷。]腦子轉得飛快,吉次郎的眼睛更是無意識地瞪大,[我得跟著他!不在他身邊我會死!]

“求求你了中也!求求你帶上我吧!”他恐慌發作,幾乎跪在地上。

中原中也看吉次郎的表情很覆雜,不耐煩占據大多數,憐憫擠滿剩下小半,他說:“不行。”他把雙手插入發中撥弄好幾下,煩躁之感溢於言表,“我是去調查不是去玩的,他們敢綁架香卉平太就證明不怕我。”他對手下的人向來有良心,在做大事決策時又不會被情感打動做出荒謬的決定,“帶上你一點用都沒有,只能增加危險。”

“不僅是我的危險,還有你的危險。”

說完這兩句話後就準備把人撇下自己去調查了。

吉次郎哭了,他的眼淚直飈,鼻涕從鼻孔裏流出來,喉嚨裏全是腥鹹的滋味,他想要往中原中也在的方向撲,卻被躲開了,中原中也發動異能力,他踏上了不存在的空中臺階。

“中也!等等我中也!”哭喊聲依舊在身後回蕩著。

……

[嘖。]

中原中也心情很不好,他雙手插在兜裏,手心裏攥香卉的手鏈,粉紅色的手鏈又輕又土氣,壓在他心上,分量忽然變重了。

吉次郎的病態表現讓他很不愉快,但他心腸不錯,又無法改變對方的性格,就顯得無計可施起來。

他努力集中精神,思考才發生的失蹤案,根據吉次郎的說法,距離失蹤已經過去兩天了,他們能找到遺落的手鏈,是運氣。

[它肯定是在逃跑過程中遺落下來的。]中原中也想,[等找到人,再把它還給香卉吧。]

調查的步驟他也知曉,總之,到香卉打工的酒吧詢問是第一步。

他連續穿過三條一模一樣的街道,窄而長,巷口有座骯臟的垃圾桶,道路只能許一位瘦削的成年人通過——貧民窟本來就沒胖子。

兩側的墻壁高而臟,磚頭一塊疊一塊,堆好墻壁後又用水泥在墻面上刷了一層。墻壁跟貧民窟的氛圍一樣,骯臟又粗陋。

三條街外有棟小樓,總計十二層,姑且算高,酒吧主要占據三層,分別是地下一層、地下二層與一層,上午酒吧不營業,夜間生物要到太陽落山後才會聚集於此,客人還沒有到,工作人員卻要提早做準備。

吉次郎跟中也提過,非營業時間正門不開,毗鄰廢舊車場的酒吧偏門可以擰開,於是他穿過車墓地,身兩旁是廢舊的車,完好的有用的零件早就被人拆去換錢了,剩下來的是鐵皮空殼和廢棄裝置,大人對它們不屑一顧但於貧民窟的孩子來說,鐵皮是防身武器之一,可用於街頭的大小械鬥。於是中原中也穿過廢棄車輛時,眼角斜光看見了不少孩子,有的比他大,有的比他小,穿著破爛,身材瘦小,衣服顏色灰撲撲的,像在泥裏打過滾。

孩子們都註意到他了,有的人向後一躲,蜷縮在車後只露出一雙狼似的眼睛,還有些直視中原中也,警惕地將才掰下的鐵塊立於身前。

他接受孩子們單方面的敵視與警惕,大搖大擺地走過這條路。

道路盡頭是十二層小樓,他抓住偏門的把手擰了一下,門哢嗒一聲打開,眼前一片漆黑,摸黑向前走兩步就是通往下一層的階梯。光線是否充足不會對中原中也造成影響,他的夜視能力相當優秀,說到底,怎麽會有神明無法在黑暗中視物?

酒吧裏人不多,葛藤站在吧臺後一絲不茍地擦拭玻璃杯,他們這裏一共有三名酒保,兩人全職一人兼職,他是最早來店裏的,從酒吧建立的那天起就在,說是半個老板也不為過,他調酒的手藝很好,許多人是沖著他手藝來的。

“!”他擦酒杯時太投入,以至於擡頭忽然看見一孩子橫在眼前,葛藤吃了一驚,他先前什麽聲音都沒聽見,這孩子好像是憑空出現的。

“餵!”中原中也試圖讓自己看上去兇惡,“問你一件事,必須如實回答。”說著就用上異能力,葛藤只感覺自己受到了難言的重力壓迫,跌坐在地上。

[好重。]他想,[異能力者?]

只有暴力才能壓制暴力,中原中也來之前就考慮自己應該用什麽方法對酒吧的人進行逼問,他認為香卉他們的失蹤肯定與酒吧有關系,自己需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,才能讓人說實話。

在貧民窟中,暴力是解決一切事件的最簡單途徑,是通向成功的階梯。

他了解這道理,並且混得如魚得水。

“香卉和平太失蹤了。”他壓低聲音,嗓音喑啞得像成年人,“是怎麽回事?”

[啊,原來是這個。]

葛藤沈默了,他說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什麽?”中原中也。

“我說我不知道。”葛藤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誠懇,“真的。”

在貧民窟工作總需要膽識,尤其是做酒保,葛藤遇見過許多大場面,年輕時打工的酒吧還被黑手黨成員掃射過,即使面對有強大異能力的孩子也能寵辱不驚。

“前天晚上,你在店裏嗎?”

“是的,我在,那天晚上我在店裏工作。”葛藤感到自己身上的重壓變輕,起碼能夠流暢說話,“香卉是個很好的孩子,她工作認真,來得也很早,還會幫我打掃吧臺。”

中原中也不置可否:“她那天做了什麽?”

“陪酒,被灌酒,按時離開。”葛塘從善如流地回應,“你可以調監控,她是從正門離開的,時間很晚。”

“監控?”

“我們當然有監控。”葛藤說,“經常會有人在這裏動手,小偷小摸、非法交易總是在彩色燈光的隱匿下發生,有些會對我們造成損失,這時候起碼要知道找誰去追責。”

“給我看監控。”中原中也說。

葛藤說:“那不歸我管。”

“那麽……”

中原中也的小手指動了動,葛藤只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力量陡然增大,五臟六腑都移動了,他喉嚨口一陣腥甜,血順著管道湧上來,又被他壓了回去。

橘發的孩子露出略顯殘酷的笑容:“現在能帶我去看監控了嗎,大叔。”

……

津島修治坐在欄桿上。

他不討厭從上往下的視野,更不討厭重心不穩就會從高處下墜的游離感,對津島修治而言,欄桿必定要是高處的,最好在天臺上,人從上面落下,就像只綁了石頭的輕飄飄的風箏,下墜著,下墜著。

他坐在12樓的天臺上,這棟灰撲撲的樓是一片扇區內最高的建築物,津島修治被中原中也拒絕後不想去尋找太宰治,他大概知道那人離開的方向。

津島修治當然不是迷路,他只是跟監護人錯開走了,說想要看“社會的黑暗面”,真是奇怪的糊塗話,成年人聽後卻沒有表示,只讓他保護好自己,就去幹別的事了。

“好無聊啊好無聊。”他手肘抵在大腿上,手掌托腮,腳前後大幅度地搖晃,以前津島修治也經常覺得無聊,他只在心中對自己說,卻不會形成具體語言,不知從何時起他養成習慣,要把負面情感吐露出來,不說過人聽,也要讓過往的風聽見。

來貧民窟是他自己要求的,想要看看人間的生死與悲劇,太宰治說:“那你可能看不見。”

“如果貧民窟都不常見它們,又有哪裏能見到?”他從書本中學知識,因此缺乏社會經驗。

“貧民窟也是社會,只要是社會就會追求安穩,那裏無非就生活質量更差,食物都是過期的,而人長得更瘦小。”他說,“想要到流星街,還是去看漫畫來得快。”

津島修治認為自己被無聲地嘲諷了,等繞過一圈後他卻不得不失望,因為太宰治說的是真。

“相比之下,還是小矮子更加有趣。”津島修治對自己說,“他愚蠢又強大,身後還有拖油瓶,守護的信念高得不正常,又遇見了奇異的事。”

“從他身上能找到樂子。”

津島修治認為自己鐘愛死亡,而死亡又與暴力息息相關,非比尋常的暴力、危險吸引他,他又認為是中原中也足夠特殊而暴力,所以值得他駐足多看兩眼。

特殊的人與特殊的人之間有吸引力,他在一群庸庸碌碌的人中找到了玩具,孩童的貪婪讓他不想放手。

[就當打發時間吧。]

他跳了下去。

……

吉次郎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。

他像只受驚的兔子,一點風吹躁動就能讓他躲進廢墟,他不準備回羊的大本營,那裏一點兒都不安全,全是來來往往的人,還都沒什麽腦子。

對羊的其他成員,他又嗤之以鼻,覺得他們愚蠢還不惜命。

“還是躲到秘密基地吧。”他說,“起碼哪裏沒人知道。”

“哎?”聲音是從耳邊響起的,人離他很近,呼吸都噴在脖子上了,雞皮疙瘩頓生,吉次郎像膽小的兔子一樣,躥得老高,往四四方方的墻角躲,還差點撞翻了垃圾桶。

“秘密基地真好啊,可以帶我去嗎?”津島修治的笑容在他眼中同惡鬼一樣。

“不不不、我……”

“你是叫吉次郎吧。”津島修治說,”你的秘密基地是在廢棄的船舶制造廠嗎,真酷,我曾經在電影裏看過,船舶制造廠裏全是垃圾與零件,撿垃圾的清掃人是一塊區域一塊區域清理過去的,掃蕩幹凈的區域後續都無人問津,是隱蔽的好地方,於是就有人在那裏建窩,從金屬堆裏掏出一個搖搖欲墜的小洞,以各色隔板做支撐架,最後再削弱上方的重物,沒人的時候在門口立一塊擋板,回來的時候再摘下,你的秘密基地不會就是這種吧。”

[完全,說中了。]

“我剛才去過那裏。”他的下一句話讓吉次郎腿都要軟了,“恰巧就找到一間屋子,裏面甚至還有只有兩大子彈的手、槍,真不知道是誰疑心病很重,連基地裏也要放槍械。”

吉次郎的汗又順臉頰下滑,他在心裏吶喊:[沒錯,那是我的房間啊!]

[他想幹什麽?他一定是調查我了,否則怎麽會知道那麽多,我的一舉一動就在攝像頭的監控裏,他們捏死我就像是捏死一只螞蟻。]不可名狀的恐懼湧上心頭,[原因是什麽,為什麽關註我,因為我那天符合說要殺掉黑手黨人搶劫嗎?明明不止我說了,也沒有行動,為什麽要找我?]

“真可憐啊,吉次郎君。”津島修治說,“淪為被報覆的對象了。”

吉次郎的眼球呆滯地轉動:“什麽?”

“就是被報覆啊。”津島修治說,“黑手黨的尊嚴不能被踐踏,尤其是群孩子,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?”

[我、我……]

“但我恰巧擁有點兒權利,或者說是我的監護人能夠那麽做。”他每一句話都踩在吉次郎的心上,“你只是從犯,而且殺死你還有點兒浪費子彈,只要我提一句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。”

“你想知道什麽?”吉次郎的膝蓋全軟了,他看津島修治的眼神像看神魔,像看先知,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。

“我想想,你就告訴我失蹤是怎麽一回事吧。”津島修治蹲在他面前,“圍繞粉紅色手鏈說起。”

……

[他是傻瓜吧。]

[貪生怕死的人建立秘密基地時,不會告訴任何人地址,這條路的盡頭是廢棄堆,沒有清理完的區域具有經濟價值,更有輻射,他必然是把老巢建在安全的地方,至於在垃圾堆裏挖洞,想要不讓空間坍塌,只能用擋板加固。]

[他疑心病很重,又怕死,內裏肯定藏武器,現在這裏弄到槍械真再容易不過,只可惜他手臂太細,想不折斷手腕又只能選後坐力最低的。]

[我怎麽可能是從那裏來的,只不過是合理推測而已。監視?就算有人這麽做,又怎麽可能叭鏡頭浪費在他身上。]

津島修治細數吉次郎的缺點,越數越興致缺缺,貪生怕死,自以為是,自私自利,有小聰明卻無智慧,容易被蒙騙,人類劣根性的集合。

[為什麽要保護他?]津島修治看著正滔滔不絕跟自己說失蹤案件的青年百思不得其解,他站在道上,看似認真地聽,笑容薄涼。

[真是濫好人啊。]

[如果是我的話,早就把螻蟻踩死啦。]

[臭蟲吸血,數量少時還沒什麽感覺,數量人多人就要被吸幹,失血而死了,健碩的牛會被蚊子叮死,又何況是矮小的人?]

他說:“蠢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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